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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8-7-14 19:40:3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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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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) z4 [+ d/ |+ Q) S1 J 嘉靖二十七年(公元1548年),我和夏言的这场巅峰对决终于尘埃落定。1 ]" D. e1 c+ u+ ~6 D$ {
夏言最终的失败源于“河套之议”。 N: a+ J8 y9 f& l
所谓“河套”,指的是黄河的“几”字形突出部及其周边流域。这个地区具有较好的自然条件,历代均以水草丰美著称,故民谚有云:“黄河百害,唯富一套。”然而自从孝宗时代起,河套地区便被鞑靼(后元)的中兴之主巴图蒙克(自称“大元可汗”,《明史》称“达延汗”)及其子孙所占据,到了世宗一朝,达延汗老死,他的两个孙子吉囊(副可汗)和俺答兄弟盘踞河套内外,并且连年入寇,成为本朝一大边患。) |# T. A; a1 D" [
嘉靖二十一年(公元1542年),吉囊病死,所部尽归俺答。同年俺答遣使与明朝议和,却被大同巡抚龙大有诱杀。俺答大怒,遂亲率大军经由朔州、破雁门关,大掠太原以南的十卫三十八州县、杀戮男女老少二十余万人,然后从广武关呼啸而去;明军莫之能御,副总兵张世忠等人皆阵亡。此后俺答更是年年进犯,大明百姓饱受蹂躏、戍边将士大多战死。
9 {% N. _" k" O, }" E 嘉靖二十五年(公元1546年),时任总督陕西三边军务的兵部侍郎曾铣提出了规复河套之议。他在奏疏中称:“寇居河套,侵扰边鄙,今将百年。……臣枕戈汗马、切齿痛心……请以锐卒六百,益以山东枪手二千,多备矢石,每当秋夏之交,携五十日之饷,水陆并进,乘其不备,直捣巢穴。……岁岁为之,每出益励,彼势必折,将遁而出套之恐后矣!俟其远出,然后因祖宗之故疆,并河为塞,修筑墩隍,建置卫所,处分戍卒,讲求屯政,以省全陕之转输,壮中国之形势,此中兴之大烈也!夫臣方议筑边,又议复河套,以筑边不过数十年计耳,复套则驱斥凶残,临河作阵,乃国家万年久远之计,惟陛下裁之!”, U9 X5 i# p0 Z/ a
奏疏呈上,世宗命兵部复议。兵部以为“筑边”与“复套”均非易事,两事相较,还是复套为难、筑边较易。故兵部呈给天子的奏议是:先事筑边,缓复河套。$ J ?9 y! |* @
我的意见也与兵部一致。但其时主政的夏言却赞成曾铣之议,力主复套。最后世宗支持夏、曾之议,让兵部发银三十万两,命曾铣“修边饷兵,便宜调度”。2 q8 ^4 ]$ s# e! k
曾铣得到天子和朝廷的支持,开始募集士卒、修筑堡垒,并瞅准时机督兵出塞,对鞑靼的游部实施了一次突击,斩首数十人,缴获牛马骆驼九百余、兵仗器械八百余件,旋即上表向朝廷奏捷。世宗大喜,当即论功行赏。曾铣大为振奋,很快便会同陕西、延绥、宁夏三省巡抚及三镇总兵再次呈上“复套方略”十八项。兵部尚书王义旗等人亦见风使舵,转而支持复套之议。1 S+ c* Z* j' o; l
然而在我看来,夏、曾等人和天子都有些盲目乐观了。这次小小的胜利具有很强的偶然性,实在不足以做为“规复河套”的坚实理由。以当时的明军战斗力而言,守则有余、攻则不足;况且鞑靼之患由来已久,规复河套绝非一朝一夕之功。正所谓“欲速则不达”,其时朝廷的边策应该要“戒急用忍”,边镇守军的当务之急也应是练兵筑垒、巩固边防,断不可急功近利、轻启战端。其实当时的很多朝臣和边帅都和我一样持反对意见,尤其是边防经验极为丰富的宣化总督翁万达就认为:绝对不可向鞑靼挑衅,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。- I1 b% u2 G8 b" \7 l
当然,我反对复套也不完全是出于公心。" m. m2 `4 _. _8 [- Z
因为力主复套的人是夏言。倘若河套真的收复,夏言就成了大功臣,他的地位势必无人可以撼动,到时候我严嵩就要一辈子看他的脸色行事,永无出头之日。
* M) s8 j1 x9 E" E8 }+ V) Z, C 我能接受这一切吗?
: L. v* z: v; m j( o+ R* N1 H 当然不能。5 \; B: E/ a$ u! C, W5 H
所以,无论在公在私,我都不会支持“复套之议”。但是他们有世宗皇帝撑腰,我就一点办法也没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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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 D/ U3 m) ^( M0 ~) @/ _* D 就在曾铣秣马励兵、积极备战之际,亦即嘉靖二十六年(公元1547年)十一月的某个深夜,皇宫大内突然发生了一场重大火灾,坤宁宫被夷为平地,方皇后葬身火海。$ D& e/ [# Z. G
这场火灾的后果极为严重,整个情形也相当诡异,不明真相的人都认为这是某种意义上的天谴。但是少数了解内情的人、包括我严嵩在内,实际上都知道这不是一场偶然降临的天灾,而是一场早有预谋的人祸。
$ I& c/ ?2 Z: D1 r5 u! r 准确地说——是有人故意纵火,谋杀了方皇后。7 ]/ ]! a1 b, @6 W* ^
而幕后指使不是别人,正是天子朱厚熜。
4 I$ n3 G8 Z1 O5 J6 u& Y 首先天子在火灾发生时的反常表现就令人疑窦丛生。坤宁宫刚刚起火的时候,世宗皇帝正在坤宁宫左侧的永寿宫里,当时宫监们都急着要去救火,可当他们去向天子请示时,天子却慢条斯理地说:“让它烧吧,烧掉了朕再盖一座新的。”随后众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坤宁宫化为一片焦土,而可怜的方皇后就这样被活活烧死,天子却自始至终不发一言。( y& a0 K2 h7 r4 G. |
这是后世史家判定朱厚熜为纵火主谋的证据之一。至于天子的动机,则要追溯到五年前那起震惊内外的“壬寅宫变”。
8 I) y7 Z- S4 @- {6 `: @ 嘉靖二十一年(公元1542年)、亦即农历壬寅年十月的一个夜晚,世宗朱厚熜夜宿宠爱的妃子曹氏(端妃)的宫中。趁皇帝熟睡之际,以杨金英为首的十多名宫女忽然用绳子勒住了世宗的脖子。可由于宫女们紧张过度,仓猝间把绳子打成了死结,无法勒紧。世宗皇帝昏死过去之后,其中一名宫女又悔又怕,偷偷溜出去报告了方皇后。方皇后随即命人将十几名宫女悉数逮捕,严刑拷打后很快查出了事变的主谋宁嫔王氏。王氏对此供认不讳,但出于对端妃的嫉妒,遂诬指端妃为弑逆同谋。% q- S5 l; j6 Z: a
事变发生后,世宗皇帝一直处于昏迷状态,宫中事务皆由方皇后做主。方皇后对端妃的受宠本已怀恨在心,加上王氏的指控,遂下令将端妃、王宁嫔、杨金英等二十余人全部处以凌迟之刑。据说临刑那天,端妃苦苦喊冤、其声凄厉。王宁嫔盯着她冷冷地说:“当初你在皇帝面前凌辱我,今天你也得了报应。我总算出了口气,让你不得好死!”
0 ?4 L7 [1 F+ R) [: W& p0 T 一个月后,世宗醒来,才知道他最宠爱的端妃已经被诬至死,而且听说了她临死前的种种惨状。天子伤心欲绝,知道这是方皇后出于嫉妒而下的毒手,故对其恨之入骨。但方皇后有救驾之功,所以天子表面上还是对她敬重有加,封其父为平安伯,暗地里则一直想替端妃报仇,置方皇后于死地。可几年来方皇后始终没有什么明显的过失,世宗皇帝抓不住把柄,也就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废黜或除掉她。最后世宗不得不出此下策,在嘉靖二十六年的冬夜自编自导了失火的一幕。, g2 [5 k5 G+ M- ^, P
可想而知,世宗朱厚熜最希望人们把这场火灾解读成“天谴”,这样才能掩盖整个事件的真相。所以他在事变后故意表现出了极大的戒惧,不但赦免了一批政治犯,而且诏命臣工直言朝政。
' U. W$ ^1 D# U3 _' L7 d( f 对我来讲,这无异于天赐良机。
6 B5 B* n j2 ?' l6 q0 B 我顺水推舟地把这场“天灾”的原因推到了夏言和曾铣的头上。我上疏说:“灾异原因,实由曾铣开边启衅、误国大计所致。而夏言与曾铣互为表里,淆乱国事,亦同加罪惩处。”与此同时,我又授意那些依附我的朝臣纷纷上疏归咎于夏、曾。在这种情况下,一心想要掩人耳目的天子自然是把“规复河套”抛到了九霄云外,于是即刻下谕************前议。他说:“逐贼河套,果真师出有名否?纵使兵饷粮草有余,成功可必否?一曾铣原不足惜,倘或兵连祸结、涂炭生灵,试问何人负责?!” {! F; X% c: l3 s/ M/ t
嘉靖二十七年(公元1548年)正月,夏言被罢免;稍后,曾铣被捕,兵部尚书王义旗被逐出朝廷,所有支持复套的官员全部遭到不同程度的处罚。为了把夏、曾二人彻底置于死地,我又找到了原镇守甘肃的咸宁侯仇鸾,让他出面指控曾铣克扣兵饷、行贿夏言等等罪状。仇鸾此人一直是我的心腹,不久前因贪渎之罪被曾铣弹劾下狱,对曾铣恨之入骨,所以当即在我的授意下对曾铣发出指控。同时,我又授意刑部侍郎詹瀚、左都御史屠侨、锦衣卫都督陆炳等一干心腹出面证实夏言受贿之事。0 `: y5 w) s0 _' K2 u; i
三月,曾铣依照“交结近侍”律被斩于西市,妻儿皆流放边地。: i3 ?0 e" T2 T/ Y
曾铣既死,夏言就在劫难逃了。他被遣归原籍,舟船刚刚行至丹阳就听说了曾铣的死讯。夏言料定自己即将大祸临头,立刻草疏向天子喊冤,同时在疏中对我大肆诋毁。可他的奏疏墨迹未干,朝廷的缇骑就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。9 l9 B8 e1 G1 `2 S: w% V
夏言被押解回京后,刑部尚书喻茂坚同情夏言,奏请为他酌情减罪。世宗愤然道:“他早就该死了!朕赐他香叶冠,他居然不奉旨,可谓目无君上、亵慢神明。今日又有此罪,如何饶恕?!”就在这节骨眼上,俺答又率军入寇居庸关,我紧紧抓住这个时机,上奏世宗,称皆因夏言主张复套,才导致俺答入寇,实属罪不可赦。0 g, O* O, M4 k3 w8 E& w% i
这一年十月,夏言被斩于西市;其妻张氏流放广西,子孙多人皆罢官削籍。
. R4 z/ d0 ?) e9 t: y( [ 两年前,当我和儿子严世藩一同在他面前卑躬屈膝、痛哭流涕的时候,夏言绝对想不到会有今天。9 M9 M3 c& [, ]6 \# O# V
一世清高的夏言终于为自己的清高付出了代价——惨重的代价。
: C0 J: q* K, d. [+ i7 f. d& l 而一向甘于向别人低头的我也终于获得了报偿——辉煌的报偿。
+ O( `, ]! |2 x/ g4 v, j$ g a 夏言一死,内阁大权尽归我手。虽说不久后便有南京吏部尚书张治与国子祭酒李本相继入阁,但此二人的资历和声望都甚为浅薄,在我面前也只有唯唯诺诺而已。% i6 b# W& r3 U$ M$ J' }
从此我真正成了大明帝国一人之下、万人之上的人物,而且一直把这个巨大的权势保持了十余年之久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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