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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8-7-14 19:39:5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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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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翟銮一走,我就顺理成章地成了首辅。嘉靖二十三年(公元1544年)八月,吏部尚书许赞和礼部尚书张璧入阁,可只不过是挂个虚名,内阁的票拟批答之权全在我一人手里。许赞对此颇有微词,对天子发牢骚说:“嵩老成练达,可以独相,无烦臣伴食。”我连忙一边向天子告白:“臣子比肩事主,当协恭同心,不宜有此嫌异”,一边加紧排挤许赞。嘉靖二十四年(公元1545年)十一月,许赞终于以老病为由被逐出了朝廷。结局和翟銮一样——削职为民。不久后另一个阁臣张璧也郁郁而终。我旋即被擢为吏部尚书、谨身殿大学士、少傅兼太子太师。( x. W8 r( m0 J: W! m8 ?
就在我得意洋洋地认为自己从此就能在帝国政坛上一人独大、一手遮天的时候,一个我最不想看见的人却又悄悄回到了内阁,并且被加了少师之衔,班位一下就在我之上。1 m3 C; x* X0 d& x/ z
他就是夏言。
/ R0 h3 u; z+ W% c6 ]) i 这可真叫冤家路窄!0 ^6 y [2 L4 ]
看来天子朱厚熜要比我想象的聪明得多——这绝对不仅仅是一个只会斋醮祈福、纵情声色的皇帝!
9 ^. c. F7 X& L/ M* [ 无论是在斋醮仪式上双目微闭喃喃自语的时候,还是在后宫的温柔乡里缠绵悱恻流连忘返的时候,事实上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朝堂。所以这一年冬天,当阁臣许赞再次被我淘汰出局后,朱厚熜便断然起用夏言,目的就是对我进行制衡,防止我独霸朝纲。5 n3 g6 g) I0 D& M$ H
夏言一复出,便将依附我的朝臣尽数驱逐,并且总揽政务,一切批答全出己意,完全把我晾在了一边。同时天子似乎也开始有意疏远我了。" N- x% W# j7 @& q/ v
我知道,夏言接下来还有更狠的招数。% V8 R" H. j& n& @9 G, D
果不其然,很快我就得到消息:夏言已经掌握了我的儿子尚宝司少卿严世藩贪污受贿的确切证据,随时有可能在天子面前一状把我们父子告倒。虽然世宗在这方面一直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但是现在的形势已经非同往日,而且是由夏言亲自出面指控,再加上证据确凿,天子很可能不会再保我。
4 N( y! A# j5 P& P- X+ G) e 怎么办?!
, D( r6 A; l! o3 G+ E 危险已经迫在眉睫,容不得我再多作迟疑了。
6 V- i% m) U2 i3 @4 A4 q 我决定立刻采取行动。
: V3 ~4 s2 e+ J% E 那一天我叫上儿子严世藩,让他跟我走一趟。世藩战战兢兢地问我要去哪里,我说:“夏府。”世藩问:“干什么?”我说:“谢罪!”
' { U0 w; A7 T7 c8 W- [4 q 世藩站在原地愣了很久,直到看我头也不回地走远了,才硬着头皮追了上来。+ Z8 R" h% K( R! ?! ~+ m. M
生死关头,我只能再次采用当年的那个办法——在夏言面前低头下跪。
) \* [8 M) Z# r 我别无选择。
/ c2 g# v* E9 W ?" L 也许你们和严世藩的想法一样,都认为这是个下策。! s% \% p" l# u
也许你们会认为夏言无论如何不可能再被我表面的“谦恭柔顺”所迷惑,不可能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。1 |1 v( j' \( S( F( @4 k
可你们错了。
; x/ F, v4 X/ {+ {) Q" w 后来的事实表明,夏言的确再度被我感动了,从而打消了告御状的念头,并且几年后最终死在了我的手上。
0 r6 I8 _, h- C( o& X, q 下面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,夏言是如何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的。6 v2 g% n2 s$ \. B9 K& F0 H" S
$ a$ j; w6 a, G% K* I3 ?1 x9 G 那天我们父子来到夏府时,迎面就吃了个闭门羹。夏府的司阍(看门人)用一种不屑一顾的口吻下达了逐客令:“少师身体不适,不便见客。”( }8 K& X3 \# o1 F3 k( u5 d8 o
我笑着对门人说:“烦请再为通报,我父子专为探病而来,并无他事。”说话的时候,我已经从袖中摸出了一锭银子。司阍立刻两眼放光,并且笑得比我更加灿烂,可嘴里却说:“严相有命,不敢不遵,但恐主人诘责,奈何?”我说:“我去见少师自有话说,请放心,包管与你无涉。”司阍揣下银子,随即一路领着我们走向书房。夏言远远瞥见我们,慌忙避入内室,躺在榻上,蹙眉抚胸作不适状。我拉着严世藩的手径直走到夏言榻前,低声问:“少师政体欠安么?”夏言闭着眼睛装做没听见。
: m% Q: d9 ^9 B/ q! e7 J4 f2 _3 | 我连问数声,他才半眯着眼问来人是谁。我说:“在下严嵩。”夏言这才睁眼,佯装惊讶地说:“是室狭陋,奈何亵慢严相!”说着就作势要坐起,我连忙按住他,说:“嵩与少师同乡,素蒙汲引,感德不浅,即使命嵩执鞭,亦所甘心,少师尚视嵩作外人么?请少师不必劳动,只管安睡。”
1 X% o% [' h; n" p/ E0 D4 q 夏言也不客气,依旧躺下,说:“老朽多病,才令家人挡驾,可恨家人失礼,无端简慢严相,老朽甚感难以为情啊!”
, T3 m5 g# r' r. ?; u) w. S “嵩闻少师欠安,不遑奉命,急欲入候,少师责我便是,休责贵府家人。但少师昨尚康健,今乃违和,莫非偶感风寒么?”我用一种关切的眼神看着夏言说。. u# f' p2 C. F! Z6 v
夏言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,忽然长叹一声,说:“元气已虚,又遇群邪,群邪一日不去,元气一日不复,我正拟下药攻邪啊!”说完斜斜地瞥了我一眼,嘴角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讪笑。
" F+ {( E+ z+ J$ F- R 终于摊牌了!
9 U: u2 I' T' o 我心头一震,立刻抓住世藩的手噗通一声双双跪地。夏言故作惊愕,忙说:“这……这是为何?快快请起!”. U7 h9 ~, m: W& D5 R; q5 H' s
我知道,该是我使出杀手锏的时候了。
8 V# w! A& r# t1 M+ W0 d8 B 我一声不响,两行清亮的老泪夺眶而出。世藩也赶紧跟着我呜呜地哭了起来。气氛骤然变得无比伤感。夏言再三请起,可我执意不从,趴在地上说:“少师若肯恕罪,我父子方可起来,否则必长跪此地!”) u/ Z/ [+ P2 a/ D7 n: }
夏言明知故问地说:“严相何罪之有?”我连忙道明来意,世藩也不住磕头哀求,痛悔其过。夏言朗声大笑,说:“此事定是误传了,我并无参劾之意,请贤桥梓尽管放心!”那一刻我偷偷瞄了夏言一眼。就是那一眼,让压在我心头的千均之石瞬间落地。
$ s1 L2 W' Y% q, ~! R ]/ P 我知道,我已经点到夏言的死穴了。1 a, n& {) b: _- T' {( Q* @* N
孤傲清高之人,最不怕别人来硬的,但最怕别人认错服软。此外,这种人很容易高估自己、低估别人,也很容易陶醉于眼前的胜利、忽视潜在的危险。& ]1 y9 V! y2 ~' B* x
这一切共同构成了夏言身上的致命弱点。# `0 F' F6 I) z0 h
就在夏言那志得意满的笑声响起之时,我就知道我们父子已经逃过一劫了。为了证实我的想法,我又对夏言说:“少师不可欺人。”
( S) ^7 c; D& `0 l9 |, x- D 夏言大声说:“大丈夫一言既出、驷马难追,尽管放心起来,不要折煞我罢!”2 H0 P, l2 `. b' C0 L0 W- @
我们父子称谢而起,又略微叙谈后,方才告辞而出。夏言只说了“恕送”二字,仍旧卧于榻上。走出夏府的那一刻,我终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。) |9 W$ \ b2 r: c, Y/ c
这一劫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躲过去了。但是夏言不除,我们父子势必永无宁日。
/ |; V+ v" a: F; X 不是你死,就是我亡! }- S4 y. L6 H% o1 F; ~ L& k
我在心里对夏言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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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向自负的夏言一旦重掌大权,其盛气凌人之状便表露无遗,与一贯表现得谦恭柔顺的我恰成鲜明对照。我决定好好利用这一点,重新拾回天子对我的宠信。嘉靖二十五年(公元1546年)、亦即夏言和我共同执掌内阁的这一年,经常有天子左右的侍从太监来到我们当值的西苑,名义上是奉旨前来慰勉,实际上是在窥探和监视我们。5 O" n2 c* ?$ u/ ^, d6 j
我觉得这是我尽情表现的绝佳机会,可是夏言却不这么认为。桀骜不驯的夏言打心眼里瞧不起天子身边的这些奴才,所以总是在他们面前摆出一副臭架子,经常不给他们好脸色看,甚至干脆置之不理。而我则和夏言恰恰相反。每当这些宦官来到我当值的朝房,我总是热情洋溢地握着他们的手,毕恭毕敬地请他们入座,将其奉为上宾,并悄悄把一些黄白之物塞入他们袖中。
% Q( h4 i1 K: X2 e% p( D% L9 [ 除了大白天公开命太监来查探之外,天子还时常让他们在夜里到我们值宿的地方窥伺。夏言对此一无所知,所以太监每次来都会看到他呼呼大睡。而我则对此心知肚明,每当轮到我入朝值宿,我总是在夜阑人静时仍然孜孜不倦地秉烛撰文。所撰之文不是别的,正是青词草稿。
) R2 Z, |( o! h9 X4 h- G2 o( J' G 可想而知,这些太监回去禀报天子的时候,对我们二者的评价会是怎样的天壤之别。
0 [4 k* B+ r% V- G6 D2 |8 v 夏言回朝后,天子斋醮所须的青词就由我们二人同时撰写。
* |) \1 o) B8 l0 }5 w 很显然,这对我们来讲无异于一场生死攸关的PK。谁在这场青词大赛中落败,谁就会失去天子的宠幸,失去手中的权力,并最终失去一切。! H. k" b* a0 P5 H- S$ u
而让我不住窃喜的是——夏言照旧没把它当回事。
1 W+ b+ F/ _4 U! R) r! Y. Y8 J 夏言虽然比我年轻两岁,可这一年也已经六十五了,文思早已不如当年敏捷;加之要独掌内阁大权,整天被繁忙的政务搞得焦头烂额,所以每次所撰的青词都是硬着头皮敷衍了事,甚至经常叫手下人捉刀代笔。而我虽然也已年迈,但我对待青词的态度却比他端正得多,再加上我的儿子严世藩也是出手不凡的笔杆子,所以在我的把关和润色之下,我们父子所撰的青词每每能博得天子欢心。据我在宫中的眼线透露,世宗皇帝对夏言所进的青词极度不满,每每弃掷于地,而对我所撰的青词,天子几乎篇篇爱不释手,甚至每字每句都赞不绝口。
, k9 @0 k+ J) F( \6 q 重获天子宠幸之后,我儿子世藩就好了伤疤忘了疼,愈加肆无忌惮地大行贪墨之事。对此我深感忧虑。虽说我本人也并不认为当官的人就必须“一身正气,两袖清风”,正所谓“人无外财不富、马无夜草不肥”,这个道理我懂,可问题是凡事总要有个“度”,不能过于明目张胆、贪得无厌。所以我屡屡劝戒儿子,让他收敛一点。没想到世藩却置若罔闻,依旧我行我素。我忍无可忍,觉得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会给家族带来灭门之灾,遂于嘉靖二十六年(公元1547年)七月上疏天子,要求将世藩罢官、遣返原籍。
4 q6 B" b4 e' T0 n 可谁也没有料到,奏疏呈上之后,世宗皇帝不但没有罢免世藩,反而将他擢为太常寺少卿,仍掌尚宝司事。3 ^0 E8 E6 c4 C# N$ B
有了天子撑腰,世藩从此更是有恃无恐、变本加厉。! s# D1 y, s* d9 x
对此我也只能苦笑。
% s6 {+ K5 B% @2 E 摊上这样一个宝贝儿子和这样一个宝贝天子,我还能怎么做呢?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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